第39节:第四章(8)
几天之后,财务科科长从外地出差回来,高贯成很快把吴冬莉单独找了去,说说笑笑的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。他先表扬吴冬莉的负责精神,又说情况已经搞清楚了,那些名章是开工资时有些工人马马虎虎落在了财务室,财务科长怕弄丢了,就收集在了一起。吴冬莉执拗地说,丢落在财务科的印章倒是每个月开工资时都有,可最多也就三两枚,事后职工肯定都会找回去,一下出了那么多,就是怪事了。高贯成说,啥都怕往一块凑,装在一块那不就显得多了嘛。再说,就是有几袋子私人的戳子又能怎么样?每个月开工资发奖金的单子没有主管厂长的签字也是废纸一张。虽说具体账目我不管,可每个月的职工工资总数奖金总数我心里还是有数的,他耍鬼还瞒得住我的这双眼睛了?吴冬莉想想也是这么个理,也就没再多说什么。心里却暗存打算,以后瞪大眼睛多留心眼,只要财务科长胆敢动手脚,就休想逃脱自己的眼睛,老乡还怕界壁子(隔壁)呢,何况在一个办公室。
可吴冬莉万没料到,事情仅仅过去三五天,就发生了那不堪回首的羞辱一幕。直到管人事的副厂长告诉她到阀门厂去上班时,她才有些吧咂出其中的滋味。这不是存心挤兑我,拔去眼中钉,也好让有些人放开手脚继续胡作非为吗?她把心里的这些委屈与猜疑说给丈夫听,丈夫却很不以为然,说阀门厂效益不错,咱没吃亏,那就行了。又说让咱去个新地方也好,眼不见,心不烦,就你那老掉牙的观念,早不适合眼下市场经济的行市了,到了新环境,你只管睁只眼闭只眼,能把你每个月的工资开回家来,咱一家就其乐融融了。丈夫在百货大楼里当采购,整日天南海北地跑,回家来常说些外面世界新奇古怪的事,让她信也不是,不信也不是。吴冬莉回娘家把事情说给父亲听,吴瑞之问,除了这个事,你以前是不是发现账目里还有别的问题?吴冬莉想了想,便把久埋在心里的一些疑惑说给父亲听,比如厂里进了一批钢板,明明是普通钢材,账单上却是不锈钢,一吨高出上千元,一家伙就进了上千吨,她问过管库员,可管库员说,领导说是不锈钢就是不锈钢呗,你管那些干啥?再比如,厂房大修改造时,本来早和工程队签好了合同,对方不光包工还要包料,可负责工程的副厂长突然又送来一笔近百万元的建筑材料账单,她委婉地提出置疑,“不是包工包料吗?”那位副厂长便说这些材料不在合同范畴之内,高厂长知道,也早签了字,你只管记账,就别瞎操心了。似这样的事,还有一些,吴冬莉偷偷地记在一个小本子上,却不跟任何人说,因为她只是怀疑,并没有第一手的证据,而且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弄得满城风雨自身难保,眼下的财务人员有几个不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呢。但这次就不同了,仅仅因为那些图章,人家竟派出人来装疯佯醉羞辱自己,还要把自己一脚远远地踢开,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了!
吴瑞之越听,眼睛瞪得越大,甚至怒气冲天地拍了桌子,说雪再厚,终埋不住死孩子,厂里真要有人作假账私吞国家资财,知情不举便罪如同谋;又说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这话喊了不知多少年月,千万不能在咱吴家人身上变成一句空话,“农夫之耨,去害苗者也;贤者之治,去害义者也。”又出主意说,那高贯成极有可能就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谋,他既然有些闹龙宫、搅阴曹、上蹿下跳的能耐,咱就得去找能制服得住他的西天佛祖,“度量权衡法,必资之官”,直接找县委领导吧。老父在高中教语文,古汉语的底子好,动不动就喜欢引用一些古时名章名句,也不管别人是否听得懂。
吴冬莉接连找过几位书记县长,都受了敷衍推搪,再找成志超,也是父亲的主意。老教师说家有千口,主事一人,县里上上下下,沆瀣一气,早成了陈家舟的家天下,上上下下互相包庇,本也在意料之中。以他旁观者之清,再听县里人们私下议论,新来的成志超书记虽说一心只在发展棚菜上,却从没听说与那些人蝇蝇苟苟,起码可说还自守操行两袖清风,且看成书记怎么说吧。他若也是不闻不问,再想法向市里省里讨个公道不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