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汽车喇叭声,从办公楼里下来几个人,看到潘县长,他们就赶忙打电话通知楼上的人,马俑很快从楼里出来迎接,郝智一愣,马上不经意地看了潘东方一眼,潘也感到奇怪:“马书记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欢迎郝书记,欢迎到我们县视察。”马俑也不管潘东方的问话,热情地说道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郝智一挥手,指着彩门说道。
见他语气里露出不快,潘东方连忙解释说:“你说这啊!禾塔镇有个习惯,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舆论先行,刷写标语,打扮街道,把上面最新的指示精神张贴出来,隆隆重重地宣传党的路线、方针和政策。”他说着向身后喊起来,“来,梁诠山,过来和地委郝书记见见面。”这家伙看起来还真会来事,马上打了圆场。郝智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。
禾塔镇党委书记眼睛很小,相貌看起来完全是副憨厚老实的样子,因笑而抽起的嘴角像有几条蚯蚓在蠕动。郝智和他握了手,松开后梁诠山的手却没有了放的地方,只得在衣襟上摩擦起来。潘东方见他这般,就说,你叫我们都在外面冻着呢!他才有了反应,说请大家到会议室就坐。
会议室装修得很富态,窗明几净的,粉红色的塑板吊顶,还安置了几十个小射灯,长条会议桌油黑发亮,一圈椅子全是软包的,软得像面包,人一坐上就深深陷进去。三面墙壁被锦旗、奖状挂得满满当当,靠近墙的地方还放了一圈桌子,上面均匀摆放的奖章、奖杯被亮晶晶的玻璃罩罩着,无声地在讲述这个镇辉煌的历史。
大家喝点水后,马俑对郝智说,我们刚才正在座谈,研究扶贫帮困的事情。郝书记你头次到这里来,是不是先把镇里的工作向你全面汇报一下。见郝智点头同意,他对梁诠山说那你就准备汇报吧。有人戏说,在中国平时干啥事情都很难做到正规,但惟有开会正规。这样的会当然也不例外。本来是个小会,也弄得正儿八经的,先是主持人马俑的开场白,他一张口就是代表县委、政府和六十多万永川人民对郝书记前来本县视察工作表示欢迎。话到这里自然地停顿下来,马上等来热烈的掌声。掌声响过后,马俑又加重语气强调郝书记上任后,第一次下基层就到永川来,这是对我们工作的重视、鞭策和鼓励,全县人民一定不辜负郝书记和地委、行署的期望,把永川的事情办好。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后,接下来轮到禾塔镇党委书记梁诠山登场了。
像输入计算机里的程序,梁诠山的开场白也和马俑差不多,只不过角色置换成了镇里,客套过后进入正题,拿着本本念叨全镇的社会经济情况,说镇里有多少人口,其中多少属计划外生育的;有多少劳力,其中男劳和女劳各占多少;有多少土地面积,其中水地旱地坡地林地荒地和不可利用地各是多少;有多少牲畜,其中大家畜是多少,猪牛羊鸡又各是多少……
念叨了一个多小时,郝智看梁诠山的本子还厚,忍不住打断说:“重点讲讲今年的受灾情况和镇政府如何帮助群众越冬的安排。”
“这个问题马上就要说到了。”他说着继续按部就班。差不多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,梁诠山才讲到为了建设精神文明,镇里实施“村村唱大戏工程”,活跃广大农民群众的文化生活。郝智听着真有点哭笑不得,只好再次打断他说:“我看你的本子还厚,以后有时间再听你讲好不好,现在抓紧点时间,专谈你们镇遭受的一系列灾情。”
马俑和潘东方都很尴尬,潘东方说,诠山你知道吗?郝书记今天还要到其他地方视察,时间很紧张的,现在只说灾情,不谈别的事情。梁诠山说好,又从包里另外拿出个本本,翻阅了一阵说:“今年我们虽然遭受到历史上罕见的各种自然灾害,但在县委的正确领导下,全镇干部和群众发扬自力更生、艰苦奋斗的延安精神,与天斗,与地斗,与恶劣的环境斗,克服重重困难,做到了大灾之年群众生活稳定,人心不乱。”
“还是说具体点。”郝智只得第三次打断他的话,尽管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,但对这些人也真的再顾不上怎样了,“这样吧,我问,你回答,好吗?”见还找不上个说法,他只得这样开始发问道,“今年你们镇粮食总产是多少?和以往正常年份相比,减产几成?”
“总产量是四百万公斤左右,比往年是少点,大概平年也就是五百万出头点,具体减产几成这还要好好算算。”说着,他从包里掏出个计算器,煞有介事地计算起来。
“好了,用不着你计算了。再问你,这个产量报的有没有水分,实话实说应该是多少?”
“水分?那没有,数字是很准的,都是组织乡村干部挨家逐户调查出来的,哪来的水分?”
“镇里有没有生活特别困难的群众?有的话,你们采取帮他们渡难关的措施没有?”
“有啊!我们这里贫富差别很大,前几天我还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叫什么尼的系数,说什么超过0.6的话就是贫困悬殊了,因为这里是矿区,开大煤矿的老板比较多,他们和一般老百姓比起来收入那是天上和地下,所以这个系数比报纸上说的那个安全数大多了,即便是这样还是政治稳定的。”梁诠山的小眼睛大概因为知道这个什么尼的而满意得发光。